伪骨科 (1 / 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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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霜八岁那年,后母为父亲新添了一个男孩,那孩子的降生解了父母的心结,家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稠的喜悦。柳霜不曾知道自己的出生是否值得这么多人庆祝,但弟弟的出现叫他不安,他从善如流地将柳雨同自己比较。柳雨像是神的宠儿,仅仅是从母亲的腿间分娩出来,便能赢得诸多人的喜爱,没有道理。大家争着抱他,逗他,他回以咯咯地笑,他嘹亮的喜怒哀乐为这座华丽冷清的住宅添上光亮与色彩。柳霜摸着藤条编制的摇篮,他也是想靠近小孩儿的人之一。熟睡的婴儿蜷缩着,呼吸均匀,脸与脖子都红扑扑的,弱小得犹如苇草。他被感染着露出笑意,却被周遭登时投来的轻蔑的、不信任的目光刺出一身冷汗。
百日宴晚上,孩子被簇拥在中间,由母亲抱着,高高举起,柳霜躲在人群背后,咬着手指,暗想这场面是一场祭典,这条初生的肉虫就是祭品,人群熙攘的宴会厅,似乎只有他是无处容身的异类。
他的小弟弟很安静,不哭不闹,被妈妈轻轻搂在怀里哄睡,有人见了他,便迫不及待夸耀说这孩子有福相,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。不过是普通的吉利话,他威严的主家父亲听了,眼角两弯褶皱竟笑得泛出来,像池塘里的水波一圈圈地荡,柳霜没见过父亲这般失态又高兴的样子,他神色隐晦,目光投向宴席中央,蜻蜓触水般倏然收回。
柳霜木着脸拐向主厅,走过长长走廊回到房间里。衣领处沾到香槟,他习惯自己搓洗,黑白色的领结漂浮在泡沫上,他看盆子里的水面,倒映出一个不太讨喜的小孩模样。
柳霜觉得他好像没怎么被人爱过。
母亲早逝,父权专横的家庭教育令他的童年暗无天日。他彼时正是天真烂漫有余的年纪,父亲就开始要求他挑起大任,做出成熟后继人的做派。柳霜偶尔记起父亲大掌抚在他发顶的触感,那男人沉而深地叹出一口气,喷在他耳际:“不能给我们家族丢脸,知道吗?”
这行字是魔咒,是刻在他脊背后的图腾,身为长子,继承人,与生俱来的沉重使命要他喘不过气。柳霜不知如何讨好他的父亲,于是万事皆视为苦行,他费心力圆满功德,却活活修成个尝不出世间百味的僧侣。
成年后他尽快令自己从泥沼般的家庭环境里抽身,父亲似乎也明白早年对他实在苛刻许多,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,明明自己临近退休还有一截年龄,签下的股份转让书却早早到了柳霜的手中,柳霜察觉他若有似无的示好,心底实在发笑。
这回他在中午接到父亲的慰问电话,男人开场白向来只有几句,柳霜滴水不漏应答,随口将季度报告拉出来上报。柳呈宇赞许他工作做得无可挑剔,话音一转又开始埋怨他木讷不知联络感情,半月以来竟不曾回过家里,让一家子人都担心。柳霜的侃谈难得停顿,柳呈宇也许真的年纪大了,居然到了用亲情来挟持他的地步。他虽是这般想,嘴上却仍诚恳地说抱歉:“爸,接手公司后实在太忙,我抽空肯定去看您和妈妈。”几番安抚后,柳呈宇鲜少发出短促的笑,分不清是高兴还是挪揄。
“对了,爸。”柳霜清清嗓子,“您替我给小雨问个好……月初那游戏厅的事,我已经替他摆平了,钥匙给了顾管家,让他有空记得去取。”电话里他爸狐疑的声线传过来,“小雨?他又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兄弟之间互相关照是应该的。”柳霜轻笑。“是我纵容柳雨了,他个不学无术的,哎,成天心思全放在玩乐了,要送他出国留学也不愿意,就知道给家里添麻烦!……柳雨你在那干嘛呢?滚过来和你哥说话!天天让你哥操心,你就不能安分点吗?”柳呈宇言语中无形划出一道亲疏分明的沟壑,柳霜自然明白他疼宠幼子,明面讲柳雨的坏话无疑是在下柳呈宇的面子,不过今儿是特殊情况,柳雨电话微信拉黑他足足半个月,柳霜只能出此下策来联系柳雨,的确顾不得柳父是否在心里又给他添上一笔。
——“爸,真不行!……我不想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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